“或许这就是命吧,上天对我们司马家族的惩罚。”皇宫大殿中,老皇帝司马韬面带苦笑着说道。
司马韬身旁,端坐着的皇后杨蓉,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位落魄皇帝的抱怨与忧愁,安慰、开导、化解,已经成了她的生活基本功。
杨蓉连忙转脸看着司马韬,满脸温柔地说:“陛下不用太在意,就是武将世家,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,这次只是意外,睿儿在现场临危不乱,面对着失控的马蹄甚至毫不畏惧,这本身就说明了这孩子心智的坚强,依我看,这事并不算坏事。”皇后杨蓉立马安慰道。
“是啊陛下,早先建康城中都在传言,太子痴傻,智商只有五岁孩童,经过今日这件事,反而这种无稽之谈被一扫而空,大家现在对太子是一致的认可,都认为太子殿下,处变不惊、临危不乱,将来足以继承晋国江山。”大殿中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老人恰到好处接过皇后的话,语气格外恭敬。
“还是国丈会安慰人,希望事实能够如此吧。”端坐另一边的楚王司马琰,突然插嘴说道,语气中满是嘲讽。
面对司马琰的嘲讽,刚才说话的老人,当今皇后的父亲杨昀,却并不生气,也不反击,而是立马陪着笑脸说道:“当然,楚王殿下的神勇,更是让人刮目相看,以一己之力,硬生生推开一匹骏马,救出了太子殿下,让天下人,不仅看到了我大晋皇室的神勇,更看到了皇族间的叔侄情深、熙熙融融,这是陛下之福,也是我整个大晋之福”。
杨昀的这一番操作,立马让司马琰看得目瞪口呆。
司马琰年轻气盛,今年也就二十二周岁,虽然是皇帝司马韬的弟弟,但实际上,因为年龄也就只比太子大四岁,司马韬对待司马琰,一直像疼爱儿子一般用心,而司马琰也在皇帝哥哥的保护和娇惯下,向来不知道什么是忍让和留些情面。
司马琰向来就看不惯这些溜须拍马的人,但凡让他遇到,是必然要回嘴怼上一通的,但眼前这位,才进入朝廷中枢半个月不到的老头,却总是圆滑地让他无处下手,每次只能无奈忍着心中怒火。
就好比此刻,司马琰的内心明明对杨昀颠倒黑白的行为窝了一团火,本来这团火准备对外发泄的,但是现在这个圆滑的老头,愣是把这团火发泄出口堵得死死的,以至于只能在自己的内心燃烧,司马琰感到无比的憋屈。
“这倒是!这倒是!正是因为有这个弟弟,我才对这江山,多了几分安心,现在加上国丈从中调解皇族与臣子间的关系,朕也就不担心,这百年之后的江山社稷了。”杨昀的这一番解读,显然让司马韬很受用,那张老脸上的表情,也立马换成了欣慰的笑容。
这时,一个负责传达信息的小宦官快步走进来,面向司马韬禀报着说:“陛下,廷尉大人求见。”
“他来干什么?今天是皇室内部的闲聊,朕没有召他啊。”司马韬满脸疑惑。
“陛下,是臣委托廷尉大人详细盘查今日太子车驾受惊这件事,微臣总感觉,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,麟驹(太子所乘坐的骏马),是太子常年喂养的,本来就和太子很熟悉,性情也一直很温和,怎么会突然发狂呢?廷尉大人这个时候过来,肯定是查到了些什么。”杨昀对着司马韬说道。
司马韬立马看向面前的小宦官说:“既然如此,让他进来。”
不一会,一个身着官服、身材宽阔的官员阔步走了进来。
“陛下,微臣经过详细探查太子坐骑,以及对当时方圆一公里以内居住人员的调查询问,发现今日事件并非巧合,太子坐骑,是被人用银针从远处射中了脖颈,所以才暴躁发狂,把太子殿下摔落下马。”廷尉对自己的探查结果十分自信。
“有没有查到,是什么人,竟然这么大胆?竟然敢针对堂堂皇太子下手!”皇帝司马韬尚未说话,大殿中的楚王司马琰首先满脸怒火盘问起来。
“臣已经安排人秘密探访,目前得到的消息是,荆州刺史桓鉴嫌疑最大,事发当时,桓鉴就在现场,而且有人亲口听到桓鉴对着身旁一名女子说:在等着看一场闹剧。显然桓鉴对此事是早有预谋。”廷尉继续说道。
“桓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,陛下忍让他,朝廷放任他,他现在竟然都敢直接对太子下手,这是想干什么?明摆着想看皇家出丑吗?”司马琰的情绪越说越激动,还想继续吐槽下去的时候,司马韬立马打断了他:“楚王,要稳重,慎言。”
“朕已经知道了,廷尉辛苦了,先下去吧。”司马韬转头对廷尉吩咐道。
“荆州桓鉴,轻视朝廷,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,只是现在朝廷实力还是很弱,在江南立足未稳,也就只能继续隐忍,等待时机。”满嘴圆滑呛的杨昀突然接话了,而且言辞诚恳,让司马韬不由得边听边赞叹。
“陛下,这口气,臣弟不愿意忍,我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,桓鉴今天敢对太子下手,明天就敢发兵建康,我们从长安一路南下,已经忍了十多年了,还要隐忍到什么时候?”司马琰的情绪,越说越激动,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提枪上马,单人独骑去杀了桓鉴。
司马韬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的,所以,倒也不去安慰他,而是继续对着杨昀说道:“大晋,本来就不是我司马一家的,而是我司马家,和王、郗、萧、桓、贾,五大家族共同拥有。想我们从长安一路逃难至此,如果没有五大家族的接纳和辅助,我们哪还能这么悠闲的坐在这里?凡事只求半称心,国丈,你现在能明白,朕为什么要把贾家的女儿,立为太子妃了吧?”
“陛下的深谋远虑,臣下愚钝,实在是今天才看懂。”杨昀立马对着司马韬,深弯着腰,行了一个大礼。
“北方冯氏的燕国,七天前,已经被拓跋昊正式灭掉了。所有北燕皇族,统统被迁入魏国的都城平城居住。”司马韬说完这句话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“这么说,整个北方,岂不是只有中山国还在,拓跋昊,距离统一整个北方,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啊。”司马琰惊讶地说道。
“那倒未必,中山国尚武,灭国三次、复国三次,当年我们全盛时候的大晋王朝,也是集全国之力,才灭掉中山,如今只有半壁江山的拓跋昊,想要再灭掉中山国,恐怕没有那么容易。”杨昀把话题接了过来。
司马韬立马望着杨昀,深深的点了点头:“皇后真是小气,朕有个这么胸有韬略的国丈,怎么不早介绍给我?”司马韬看向杨蓉,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指责着,说话间,还不忘用手轻抚杨蓉的面颊。
“是时候加急处理太子妃的册封大典了,拓跋昊愿意留给我们的时间,恐怕不多了。”司马韬看向大殿中的众人,意味深长得说。
听到司马韬这么说,司马琰立马欢笑着说:“有个人照顾睿儿,陛下能安心些,我这个做小叔的,也能稍稍放心了!”
司马韬立马看着司马琰,带着笑脸,打趣回复说:“稍稍?稍稍放心可不行,你是睿儿最为依仗的皇叔,这辈子逃不开的了,以后,睿儿可是要交给你的,你必须要保证,绝对的安心!”
皇后杨蓉为了表示自己的孝顺,正亲自把父亲杨昀送出宫门,漫长的石板道上,父女俩相随前行着。
“父亲今天,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,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,说出的话,连陛下都这么认同。”杨蓉好奇地询问着。
“傻女儿,父亲虽然学识不够,但是,父亲会请教别人吗。最近我花重金,招募了一批幕僚,而且,今天来之前,我又特地去拜访了丞相王循,这些,都是他教我的,他们让我说什么,我就说什么,如今,这些聪明人就是我的大脑,我当然也就变得博学睿智了啊。”杨昀得意地笑着。
“女儿今天还在担心呢,害怕父亲说话间不小心会得罪了楚王殿下。”杨蓉担心地说。
“哈哈哈。”听到杨蓉这么说,杨昀先是大笑了一阵,紧接着说道:“王循说得有道理,这世界上,最难对付的,绝对不是那些会发怒的人,发怒的人往往单纯,我笑脸相迎,不和他针锋相对,就能轻松化解他的怨气和怒气,一张笑脸,轻松胜过一双重拳。”杨昀显得非常自豪。
“可是这一次,终究还是没有把王家的女儿送到太子妃这个位置上,父亲收别人的金银,还是尽早退回去吧。”杨蓉面带忧愁,看着父亲杨昀说。
“退回去?哪有这种道理!虽然事没办成,但是力我们还是出了的,这钱不能退,况且,我才来到建康,处处都要用银子,退好退,退完之后我怎么过?”杨昀脸色立马大变,甚至是有些发怒地回复着杨蓉。
杨蓉还想再说些什么,只是,杨昀显然对这件事态度坚决,不愿意再听女儿的劝告,立马一转身走到杨蓉前面,对着杨蓉躬身施礼道:“皇后早回,微臣先行告退了。”说完便转身径直向外走去。
看着杨昀逐渐远去的背影,杨蓉自顾自叹了口气说道:“真不知道,让你从边远小城,来到这偌大的建康,是对是错。”